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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西是北方人,个头高大,肩膀宽厚,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一双登山鞋,大概在不热的季节里,总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衣,行走在这座南方小城里。只是他是一个过客,习惯了飘流的人,更会懂得随遇而安。
记性不好的人,总会忘记许多事,好像突然有一天,生命里就有了他这么一个人,从此忘也忘不掉。
电脑里有一张照片,那是入大学不久照的一张二十多个人的合照,因为个子矮小,我在照片的第一排,他在最后一排,我第一次看到那张照片时离我们合影时已时隔半年了,后来感慨,明明那时就已经相遇却如同陌生人一样不曾相识,时间的流淌好像是告诉我们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有一次系里组织活动出去玩,买的都是无座票,上了火车后,无奈我和班上的几个男生就窝在车厢门口的地上玩斗地主,大概玩到半夜三点多,实在困我们便去车厢里找座位,空位是没找着,我看到同学阿又坐在座位上睡着了,我跟阿又是个欢喜冤家,见面就吵嘴,我心里不平衡就把他吵醒要他让给我坐,可是阿又不肯让我,接着又是吵,这时另一个人给我让了座,这人就是阿西。其实这之前我们已经认识了,阿西是我师父的室友,在我跟师父来往中我们彼此见过几次。
从这以后,我们就时常联系了,有时会QQ聊天,有时会打电话,有时话多了就索性约出来一边散步一边聊。
有一次晚上吃完饭后我们一起去田径场散步,我跟他说: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他在很远的城市,可是他不喜欢我。后来说着说着我就哭了,越哭越委屈,我说想喝酒,他一开始不让喝,可是我闹腾得厉害,他拗不过便去买酒,他回来时他背了一书包的啤酒,那时天已黑了,我们坐在田径场中间,望着星星,打开酒就喝,边喝边聊,我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说了多少话,喝到躺在地上聊,趴在他身上笑,后来他也告诉我他喜欢一个女孩,可是却不能追,我问为什么,他不说只是感叹,我当时不明白,我说他那么好的一个人,只要去追肯定追的到,他玩笑地说那他追我追不追得到,我嘻嘻哈哈地回他说:我不好,我心里早喜欢别人了。
日子仍是那么不紧不慢,我们隔三差五就会跑出来喝酒,有时他会抱着吉他给我弹唱,我们就这样依偎在星空下面说着以前以后。我以为一切都会平静地远去又到来,我们会一起毕业,一起去某座大城市工作,还能在一起对酒当歌,看起来那么简单,却没那么简单。
大二那年夏天快临近期末时,天气非常热,人心也燥的很,我盼着放假回家,我傻傻的根本不知道阿西要离开。直到有一天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说考完就回,他说能不能在学校陪他玩几天再回,我答应了他把票退了又买了一张。考完试的那天,几个室友都收拾东西回家了。当时已是晚上,我们照旧约到田径场,还是一背包的酒,因为考完试心情很好,我使劲乐呵着,他给我讲着他的故事,大一那年暑假他南下骑行途经西藏再从成都折回回到了小城边的古镇,他说小城里有他喜欢的人,走得再远他也会惦记这里。那时我也相信,他不会真的离开,就算走的再远也会回来。考试完的第二天我们相约去了古镇,他说想再去看看,我们在那里呆了三天两夜住在临江的木房子里,晚上江边的夜景如梦如幻,我们挤在人群中在星星月亮下面逛着一条一条的街巷,后来我们在我一家古典民风的小店里买了一对戒指,我很喜欢,我把戒指戴在手上高高举起在石板路上又蹦又跳,阿西冲着我笑,他说我的影子在江水中跳舞。住在古镇的最后一个晚上,阿西又买了很多酒,洗完澡后我们坐在床上聊天,他当时很亢奋,一瓶酒一口闷连喝了三瓶,我爬到他的床上叫他不要喝那么急,他放下了酒答应慢慢喝,不知道喝到多少时我们俩开始头晕就都躺下了,他手臂压在我的身上,在我脸旁呼着重重的酒气,一字一句地跟我讲他旅行的故事,讲他在玛雅雪山半山腰上露营时碰上有人打猎,打得雪山的雪崩下来把路封了,他们从悬崖边上蹭过去的,差点死了;说他一次在山上露营碰到狼叫,他吓得不行,以为会被狼吃掉;说他碰到过藏族人的天葬礼,看到鸟啄食人的尸体,他又惊又怕,幸好没死掉。他说他怕哪一天突然就离开这个世界,怕来不及跟爱的人告别,他说他想停留却又渴望远方的自由。他说他八月份就走,去美国留学。我清醒了,我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躲在他的怀里,他紧紧地搂着我,吻着我的额头。我哭了,我害怕离别害怕突然的失去。
从古镇返校后我回了家,他再一次去了西藏,去了珠峰脚下,他说他喜欢那里的天空,蓝得一踏糊涂。终于那年八月中旬,他去了美国。
他走后的一年多里,我再也没有喝酒,没有他在身边,酒也不是酒的味道。后来大三时我又去了一次古镇,我独自走在我和阿西走过的江边,月还是当年的月,灯火亦如当年般明亮,那些一同看过的风景一同走过的路,却再也没有他的影子,我总是不断地回头,想搜寻点什么,可是我始终是一个人,我走着走着,掉进了江里,冰冷的水刺痛我的心,我清醒了,阿西早就走了,我固执着喜欢的那个人也从来不曾在我身边。
毕业那年,阿西回来了,他告诉我他考上了的研,还会回去半工半读,我去了我始终单恋着的人的那座城市,他没有再回小城,我也不愿再见,他收拾着去了一趟成都。他说他喜欢成都,喜欢那种慵懒的格调,喜欢那里的猫狗,喜欢在青旅里认识各种各样的人,喜欢在路上的感觉,喜欢有多远就走多远。
后来他去了尼泊尔、耶路撒冷,去了阿尔卑斯山,他喜欢摄影,在他相机下的每一张图仿佛都有他的影子,我总想起他那张晴朗如风的脸。可是我们都已经改变。那是很久之后,师父跟我说,阿西一直喜欢我,在他跟我去古镇的最后一天晚上,他始终舍不得要我,他喜欢完整的我,喜欢我不讲道理的样子。如果我不固执地爱上别人,如果他不会离开,我还会去那座城市吗?
在多少个孤独的夜晚,我总是不自觉地回想起他当年弹唱着的民谣,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哼着他喜欢的歌,冷静的像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