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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思感觉到手背上有针刺的感觉,继而有液体涌入身体时,缓缓睁开了眼。她的目光渐渐聚焦在身侧那鲜红的血袋,和顾君尧紧蹙的眉头上。
良久,她竟轻轻的笑了。
“顾总,检验结果怎么样,我的身体状况如何?”
她虚弱凄美的笑容,让顾君尧的眉心几不可见的微微动了动。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直说了。”他从一旁的桌上拿过几页报告,在她眼前晃了晃,“签了它,我会给你补偿。”
器官捐献自愿书。
程思忍住心口的剧痛,笑靥如花,“请问顾总,心若挖了出去,命都不在了,顾总还能给我怎样的补偿?”
她的样子让顾君尧的心没来由的一阵别扭……
他努力挥散心头的别扭,眉头锁紧,“如果你自愿签了它,我会重金为你冷冻身体,给你一个若干年后重生的机会。这个补偿,已经足够仁慈了。”
他义正言辞的样子,看在程思眼里,格外的可笑。
她第一次发现,她始终视如神祇一样仰慕深爱了十年的男人,原来是个杀人不眨眼却还满嘴仁义道德的恶魔……
“呵呵……真要谢谢顾总那么破费,还想着让我重生呢。”程思笑着笑着,竟笑出了泪来。
顾君尧再次吸了口气,低低说道,“我还会保证你父母哥哥一生衣食无忧。所以,你可以放心签了?”
泪花闪闪的程思轻轻点头,“好啊,我签……”
顾君尧本以为他需要和她多磨几日才能逼她点头,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看来,这个女人果真是只要给钱什么事都能答应!
不知怎的,明明达到了他的目的,他的心却无端愤怒起来……
而刹那间,只见程思猛的起身,突然扯断了输血器,猩红的血液顿时喷射而出,喷了两人满脸满身!
“我签才怪!”
程思的怒喝和举动惹得顾君尧大怒,他正想发作,却在撞上一脸鲜血的程思眼中那决裂的寒光时,微微愣怔……
一向温顺听话,甚至低声下气的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模样!
“顾君尧,我认识了你十年,跟了你七年……七年啊,就算养只猫养只狗,都该养出感情来了吧!可你却把我的命,看的如此轻贱……顾君尧,我想问问你,你的心,是铁做的吗?啊?”
程思眼中淌下的泪,和着脸上的鲜血,汩汩而下,刺目灼心。
她那副凄惨哀绝的样子让顾君尧的心,一阵收紧……
“我再说一遍,我从没设计过夏梦语任何事!她的死活与我无关!我凭什么要因为你几句恐吓就白白把我的心换给她,凭什么!我不会同意的,你听清楚,我死都不会把心捐给她!”
她的情绪极度激动,声音几乎劈断。
顾君尧克制着情绪,低声斥道,“就凭你欠她一条命!当年若不是她跳下冰水去救你,不会水的你早就淹死了!而她的心衰正是拜你所赐!”
程思目光欲裂,“对,没错,我是差点死在那个湖里!可我索性告诉你,所谓她大慈大悲因救我导致心衰纯粹是她自作自受!我根本就没想下湖溜冰,是她硬要我给她做伴死活把我拉下冰面,却在我一再警告她冰薄危险的时候依旧用力把我推到薄冰上!从我认识她那天起我妈就告诉我她心脏不好让我不能逆着她惹她不高兴,所以我根本不敢和她拉扯,只想着尽快摆脱她这个疯子!而掉进水里后我明明自己都快挣扎上来了,她却又跳下水说要帮忙,反倒是按着我的头差点把我淹死在水里……如果不是恰好有好心人相救,我的确就会死在那个湖里!”
想起当年那一幕,程思忍了多年的委屈,终于爆发出来。
“事后我妈告诉我,就算是她不对在先,可我安然无恙,她却落下重病,况且他们夏家是我妈的主人家,我如果说出真相就是让我妈难做人……我硬生生忍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这竟成了我必须为她去死的理由!凭什么,顾君尧,你凭什么黑白颠倒偏心偏成这个样子!”
程思指着自己的心,泪雨滂沱,“我的心,它不是个机器,它有血有肉,它会痛啊,顾君尧……”
顾君尧一时说不出话。
不知是被她悲恸的样子所震撼,还是因她口中真假难辨的真相。
就在他短暂沉默的当口,病房门忽然被推开,程思看着缓步走进来的面色憔悴的母亲刘芹,苦苦压抑的悲伤一下便控制不住……
她扑向刘芹的怀里,“妈妈……妈妈……他们想让我死……我不能死啊……我死了你怎么办……我爸再打你的时候谁来护着你啊……”
未料刘芹却把她轻轻推开,双手擦着她的眼泪,低哑说道,“思思,做人不能说谎,更不能忘恩负义。当年的确是你贪玩非要去溜冰,小语小姐不顾一切把你救上来才患上重度心肌炎的,你不能骗顾先生。”
程思如同挨了当头一棒,难以置信的看着刘芹。
顾君尧则捏紧双拳,瞬间阴沉的黑眸里,闪动着狂怒的光。
该死的女人!
他竟因为她戏演的太好而差点相信了她!
他忽然大力扯过程思,死死捏住她的手腕,将她的食指按在那份自愿书的签字栏处,重重落下了一个鲜红清晰的指印……
“不!”
程思撕心裂肺的哭着摇头。
顾君尧像丢垃圾一样狠狠把她丢开,“别一再挑战我的耐性,别逼我把你全身器官都捐出去,别说冷冻的机会,最后连个全尸都不给你!”
“顾,君,尧……”程思望着他,鲜血淋漓的脸上是让人窒息的绝望,“你就仗着我爱你……”
她悲绝的表情和这声爱他,让顾君尧的心,狠狠一颤。
“你可知道我的贫血是怎么落下的?”程思忽然笑了,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
事已至此,索性全都说个清楚!
“我刚毕业进顾氏那年和你出差去云县考察铁矿,你帮那个被抢钱包的阿婆和坏人搏斗,被他们刺伤脾脏导致腹腔大出血,你肯定记忆犹新吧?你以为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镇子上那家小医院的血库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血救你!是我,是我啊!”
程思眼中流着血泪,用力戳着自己的心,“是你眼中我这肮脏无比的身体,救下了你啊!”
她是O型血,紧急情况下可以给绝大部分常见血型输血。
“当时我苦苦哀求医生才被同意抽600毫升,可那根本不够救活你!我不要命的用撒谎的方式又分别找了另外两个医生,一天之内硬是抽出了1800毫升的血给你啊……你是活过来了,可你知道我怎样了吗?你一共失血1600就不省人事危在旦夕,我却给了你1800啊,顾,君,尧……”
程思的心,已经痛到不能呼吸……
“我昏迷前始终抓着那个医生的手,让她无论如何不能告诉你……因为我爱你啊……我怎么舍得你面对我时心头满是歉疚和压力!后来我为什么不辞而别又跟你请了半个月的假?因为我在住院……我差点就死了啊!”
程思看着顾君尧的眼睛,泪水越流越凶,抽噎的声音越来越哑,“可即使我的贫血多年里始终没能治好,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爱一个人,不是说说那么简单,而是能够随时随地去为他做一切自己能做的事……我就是这么傻傻的爱了你十年,顾君尧……可你……却要杀……死……我……”
她悲泣的模样和沙哑的泣诉让顾君尧的心忽上忽下的翻滚着……
他捏着那份报告的手,在微微颤抖……
当时他醒来,程思的确无影无踪。陪在他身边悉心照料的人,是专程千里迢迢赶过去的,夏梦语。
他本以为就是医院的正常治疗救回了他,直到出院时无意间捡到夏梦语丢在垃圾桶里的献血证才知道,居然是体弱的她不要命的为他献了600毫升的血,她不仅没有告诉他,还忍着身体的不适始终守着他照顾他……
也就是那次过后,夏梦语的痴情感动了他,他才把原本一直没松口承认的他父亲与夏家约好的婚事,认真的应了下来。那也是他后来这么多年里始终对夏梦语温柔呵护的原因。因为他总觉得,正是她为他献出的那珍贵的600毫升鲜血,加重了她心脏的衰竭……
但如果,程思所说的……
他的心,正在激烈的摇摆,刘芹忽然沙哑开口。
“好了,别编了,思思。那次明明是小语小姐不要命的献血,外加夏家通过上级市医院血库紧急调去的血,才救下了顾先生,而你当时明明被你那不争气的父亲骗到了一个富商家里陪了他半个月,为你父亲赚够了赌资……何必硬生生编造这些谎言欺骗顾先生呢,你要知道,谎言早晚有一天会被揭穿,你骗不了顾先生一辈子,不是吗。”
程思瞪大了眼睛,像不认识刘芹一样的看着她,声音狠狠的抖着,“妈?你在说什么?”
而顾君尧则死死的盯住程思,燃着熊熊怒火的两道目光恨不得把程思烧成灰烬!
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诬陷她伤害她,可生她养她的母亲说出这样的话,足以比任何证据都令人信服……
他居然如此不长记性,还会因她鳄鱼的眼泪而心软!
“程思,你,该死!”
顾君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病房,重重甩上了门。
……
处在五雷轰顶的震惊中,程思挥开欲帮她擦拭脸上血迹的刘芹的手,声泪俱下,“为什么?妈?你为什么……想让我……死……”
最后一个“死”字,她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哀鸣而出……
刘芹的脸上瞬间布满泪痕。
她忽然扑通一下给程思跪了下去。
“思思,妈怎么会舍得你死……可是小语小姐真的很危险,如果短期内找不到合适的心脏,她真的很快就会死……算妈求你,救救她吧……你和她都是O型血,这也是你们两个人的缘分,妈听那些医生说了,心脏的移植没那么复杂,只要血型一致基本都能救活病人……妈知道你从小就懂事,妈也从来没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
程思的三观,已经因母亲的一番哭求,而彻底崩塌……
“我懂事,所以我就该死?”她拼命的摇头,泪水和血水疯狂的甩落在地,“这不是捐肝捐肾那么简单,这是捐心脏啊!这是用我的命换她的命啊!别人残忍也就罢了,可你……我是你的女儿啊!你为什么会想要用我的命去换一个外人的命!为什么!”
“因为她不是外人,她是小语小姐啊!她是你外婆一手带大的心头肉,她的父母是你外婆和咱们全家的恩人啊!再说顾先生已经说了,你不会死的,他把你冻起来,过个几十年你就有机会重新活过来,那时候科技更发达,你会活的更好!你为什么还要这么狠心,非要见死不救啊!”
刘芹越哭越伤心,她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
程思已经完全石化。
她看着刘芹,就像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她的手紧紧的抓住小腹处的衣料,周身寒凉的她,想要从她的孩子身上,得到一丝丝温暖……
“不,不管你们谁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的!既然冷冻这么好,能获得新生,就让夏梦语去冷冻吧!除非你们杀了我,强行把我的心挖出来,否则,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就绝不同意!”
“为什么,思思,你居然这么狠心……”
刘芹的指责让程思彻底崩溃,她颤声喊道,“我狠心?我想活着有错吗?为什么我想活下去这样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念头,却被指责成狠心?而且我已经有孩子了!我要为我孩子的生命负责啊……我不可能像你一样,做一个宁愿杀死自己孩子也要去救别人的狠心母亲!”
“可你的命本来就不该活到今天!”刘芹也激动的喊了出来,“当年是出海捕鱼的我把你从海水里救上来的!你当时也就是三两岁的样子,如果不是我,你那个时候就葬身大海了!就算是还我的救命之恩,你也该答应我去救小语小姐!”
“你说,什么?”
程思的脑子里哗啦啦一片七零八落的碎裂声响……
她捂住嘴,大颗大颗的眼泪相继往下掉,“所以,我不是你的女儿?就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孩子,你就情愿用我的死,去讨好你的主子,让你后半生高枕无忧?”
刘芹意识到情急说错了话,连忙拉住她的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思思……这二十多年我是怎么疼你的,你比谁都清楚!你和我亲生女儿没有任何差别!我只是……只是心急小语小姐的安危……”
程思低头看着那双曾给自己无限温暖的手,心如刀割。
“思思,你别这样,你说句话啊……”
程思轻轻挥开她的手,呆滞的目光全然失焦,声音虚弱的几乎听不见。
“你是在哪片海域把我救上来的?”
“滨海市的南疆港。”刘芹闪眸。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恩。”程思的身体轻轻的摇着,“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程思像失了魂一样,身形缥缈的晃回了病床,用被子蒙住了头。
“思思……看在我们母女一场的情分上,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刘芹的声音让程思已经干涸的泪,又开始汹涌……
病房门忽然被撞开,一道挟着怒气的身影直奔程思,毫不客气的一把掀开她的被子,把她用力拖下病床,像拖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样,把她一路拖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