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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母亲爱绣香包,每到农闲季节,母亲便坐在火塘边,一针一线地绣香包,整个屋里都飘起了香草料的香味,一直飘到窗外去。
新年一到,母亲便把绣好的香包平均分给我们姐弟三人,那是我们新年第一天收到的最好礼物。
最记得小时候,比我长一岁的大哥总爱对着香包念念有词,好像着了魔一样,我总以为香包会和他说话。
直到我上了学,识字了,才知道母亲绣的香包里除了香草料,还装着“天皇皇,地皇皇,泰山老君保平安……”之类的迷信纸条。在乡下人的思维里,只有常常念这样的文字,家人才得以平安,孩童才得以快乐长大。由此可知,大哥也是一个迷信的人,要不,他也不会一遍又一遍地对着香包念念有词。
那一年,村里来了几个小贩,说要收购母亲绣的香包。我和大姐翻箱倒柜把自己所有的香包都找出来,交给了母亲处置。唯有大哥死活都不肯交出香包,还把自己反锁在屋里,任凭母亲如何叫唤都不肯开门。
母亲以为,他是舍不得卖掉那些香包,也就没再强要。
当我上初二的时候,家里因为开销日渐加大,继父又不肯外出赚钱,以至于我们姐弟的学费都难以凑齐。即便,母亲起早贪黑地在地里劳作,我和大哥还去村林场修抚育赚钱,但临近开学,我们的学费还是没有凑齐。不得已,母亲再一次向大哥索要香包。当然,早早懂事的大哥知道,卖香包的钱比起学费来,简直是杯水车薪。于是,大哥依旧像以前那样,死活不肯。
大哥不愿卖掉香包,又不忍看着母亲为了学费四处举债,初二就辍学了,而后他和村里的男人们去了城里给人家盖房子。再后来,大哥又辗转去了小煤窑挖煤。可,大哥毕竟只是个大孩子,几度在工地累倒了,有一次还因中暑休克昏迷,可以说,大哥为了我和大姐能继续留在学校,把自己的生命置之不顾了。
我问大哥,将来长大了,准备干什么?他只是笑而不答。我还问他,如果卖了那些香包,你就可以继续读书,你会卖吗?他毫不思索地说:“不会”。大哥对香包就是这么“自私”,“自私”得不可理喻。
我从来没有想过,大哥也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日子,突然离我们而去,最后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未来得及说。
那是一个灰色的日子,大哥像往常一样,搭上摩托车去了小煤窑上班。走进煤窑不久,煤窑就塌方了,几个汉子活活地被埋了,大哥也在其中。
处理完大哥的后事,我们依旧悲痛不已,母亲每日痛哭,几近晕厥。为了不让母亲睹物思人,我和母亲在城里租了间小屋,作为栖身之所。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品,我们就在时间的流水里,慢慢遗忘了失去大哥的伤痛。
就在今年清明,我和大姐去了老家扫墓。清理老屋的时候,从大哥房里翻找出了整整一屉子香包,第一次,我们没有听到大哥的拒绝,没有看到大哥死活不肯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屋子太潮了,或者是香包里的香草料变质了,很多香包都已经生了霉,只要一触碰,香包就散开了。香包里掉落出一些纸条,上头写着:“东儿考试得了全校第一,我真希望东儿能考上大学”;“妈妈胃病又开始疼痛了,我得努力多赚些钱,治好妈妈的胃病”;“大姐高中毕业了,没有考上心目中的大学,我真替大姐担心,也希望大姐能很快高兴起来”……还有几个香包里,依旧装着“天皇皇,地皇皇,泰山老君保平安……”的纸条。
我含泪把所有的香包堆在老屋门前,点燃了……
火光里,时间仿佛打开了一扇门,我窥见了门里那些过去的悲伤或快乐的时光,看见一个个光鲜亮丽的香包,里面装满了无微不至的心意,装满了珍贵的祝福和愿望,却再也闻不到香包里的草料香味了。
我知道,我无法带着那些香包出门,唯有带着所有的愿望走向新的生活。